“打扰了。”
江晟也想听听张铁匠要跟他们说什么,略一思索,拱了拱手,就迈步进了里间。
进屋之后,能够更清楚地看到张铁匠那宛如病入膏肓的模样:
只见他脸如金纸,气若游丝,连说话的时候都是断断续续的,声音微弱到了极点。
也不知他患的是什么急症,才几日工夫,就把一个体壮如牛的精壮汉子,折磨成了这等病恹恹的模样。
“张、张某见过两、两位……贵客,请、恕在下病、病弱不能起身,失礼之处,还、还望……海涵。”张铁匠挣扎着从麻布衾被里伸出手,朝江晟有气无力地作了个揖。
江晟嘴角一抽,好想吐槽一句“你有话就快说,废话恁多,万一把自己说死了咋办”,但话到嘴边,还是吞了回去,挤出一丝笑容,道:“无妨,张铁匠你有何事,尽管直言便是。”
“贵府余、余管家曾向在下定制过一批铁钎,江郎、可、可是来取货的?”
张铁匠露出一个虚弱的苦笑,“实在抱歉、这批铁钎,在、在下怕是……完不成了……”
武周时期的饮食以烤和煮为主要烹调手段,因此铁钎就成了重要的烧烤厨具,但很显然,张铁匠病得迷迷糊糊的,就只听到个江晟他们的来历,便误会他们是来取货的了。
江晟还没回话,张铁匠就继续喘息道:“买、买卖不成仁义在,定、定金百钱,不敢贪墨分文,我、我这就叫拙荆取来退还。”
不料张胡氏听了之后,却是露出了为难的神情。
“还、还愣着干什么?还不快去!”张铁匠催促道。
“江郎,我夫君这些天病情日重,家中实已无长物,那些定金……也已经全部给付了刘医师的诊金了!”
张胡氏冲江晟福了一福,垂泪道,“还望江郎能宽限些时日,稍后妾身必定如数奉还!”
“糊涂啊!”
张铁匠闻言痛心疾首,居然连中气都仿佛足了许多,他喝叱道,“我老张家一向信守然诺,何尝做出过贪墨顾客定金之事!你这贱婢如此作为,可是要让我老张家从此抬不起头来?我便是死了,又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?!”
这几句话像是透支了他的体力,又开始大声喘息,像是随时可能断气一般。
听他这么说,旁边的刘医师老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,下意识捏了捏袋中的诊金。
“张铁匠切莫如此说。”
江晟真怕这哥们一口气喘不上来,活活气死了,连忙抢上前道,“我们今日来不为取货,本是想订些新物件,至于那些铁钎,家中尚有,倒是不急用。张铁匠你也莫要忧心,些许定金,便算作暂借于你的,你且安心养病,待病愈之后,我们还指望着你为我们打造家伙事呢!”
“张某这病怕是好不了了。”
张铁匠苦笑道,“江郎,我这铺子里,尚有些许杂物,你若有什么看上眼的,尽管取去,权作利钱。张某虽是将死之人,但幸有血脉流传于世,父债子偿,天经地……”
说着,他艰难地抬起头,看向旁边的小张,严厉道:“我儿!为父去后,汝切不可忘了我张家亏欠萧家的定金,待汝长成之日,必得偿还。人无信不立,这笔钱一日还不上,为父在九泉之下一日不得瞑目!”